《低嫁日常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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先挑帘探出头来的,是个梳着双丫髻的圆脸少女,瞧了一眼积雪泥泞的地面,猛地涨红了脸,“女郎,我、我忘带毡毯了……”
还未等少年发怒,车中已有一道低盈淡雅的叹息:“你这丢三落四……算了,扶我下来。”
那少年仰头望车中人,“我背你。”
里头女郎的声音极是动听,含了一点温柔的责怪,“又不是儿时,背啊抱的,惹人笑话。我没那么娇贵,走就是了。”
那少年不说话,蹙起的眉头,瞧得人心惊胆颤。他微抬手,解下身上裘衣,露出一身修长劲韧的胡装。
他将裘衣扔在地,铺在泥泞的雪上,伸出手,接女郎下了车。
那是红狐的裘,赤色似流火,一件便能抵眼前这一座宅子。
“天寒地冻,这样脏污的地方,阿姊委屈了。”少年道。
车中缓缓下来女郎,端方凝睇,轻吐出的呵气在眼前成了白雾。她的面容在淡淡的雾中,隐隐被角落里窥见。
裴石窥见了女郎的面容。
低鬟乌发,素衣翩跹。
他此前从不曾想象过有如朝日一般的美,美而绚烂,眉是春山,眼是春日,唇是春芳春柳,微笑是春波粼粼的水。
横波一顾,融化了冬日的冰,春水直流淌进了裴石的心里。
那件红狐裘被她踩在脚底,她搭着少年的手,轻盈而静雅地走了过去,裥裙与鞋底未沾污泥一分一毫。
“我与韶儿有十多年的主仆情谊,我来看看她,是应该的。”她道。
原来是仆婢的家。
裴石忽觉方才片刻,犹如堕入一场幻梦。梦中,他一个尘埃中的凡人,仰见了神仙倏尔划过的风姿,瞧见了天上宫殿的一角,那原是他的高度所永远不可得见的光彩。
那与他的生活相差太大。裴石生出掉头离开的冲动。
——但她是去看自己的婢女。婢女的屋宅,今后有可能是他的。
他又止住了这股冲动,为着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的原因,莫名其妙地留了下来,甚至蹲在巷角,暗暗地等着。
等什么呢?
等他们离开,自己进去。
时间很长,长到他鞋履一半都已寒凉湿润,他们终于再度出了来。
他没有再望旁人,目光仍在女郎身上。
她哭了。
她出来时,脸颊因寒冷而发红,婢女将帕子殷勤地递去,她也只是捏在手中,怔怔地回望,不多时,泪从眼眶中更多地涌了出来。
她哭的时候如雪山春融,也很美。
·
后来到底没挑那处屋宅,只说是不合适。
也再未见过女郎,连梦里也不曾见。
就这么混沌过了一夜。
再醒时,他不再瞎想,拿凉水泼了脸,穿了一身家常的短衫子,勒了腰束,抄起卧房墙边武器架子上的一把长戟,出门到院子当中走上一回。
清晨方亮的天色,他才拉开门,冷不防外头一人没站稳,险些扑在他戟上。
裴石眼疾手快将人扶稳。
刘大芝捂着胸口,心有余悸,“大清早的,拿那老长家伙,你是要刺死你娘!”
她不敲门,反有理了。裴石无奈,不跟她抢白,“阿娘怎么这么早过来了?”
想也是,他娘吃苦半辈子,如今富贵了,头上插的金戴的银,身上裹着绫罗缎子;吃鱼有仆妇剔刺,睡觉有婢女暖床,日子过得舒心了,时常是不大想得起他这个儿子的。
裴石也乐得省心。
只是如今看她这模样,恐怕又要发作了。
果然,刘大芝扬着手里头一个物件,叫唤起来,“哎唷!瞧我这糊涂儿子——瞧你干的好事!咱们家算是到头了哇!”
她手一扬,裴石刚好将那东西摘了,展开来看,却是张花笺邀贴。
“你说!你好好说说!你与那女子是有了私情啊!”刘大芝夺进他的门里,一屁股坐了上座,开始埋怨,“不声不响做得这样事!我都要羞死了!若不是我听得外头流言,险些要被你糊弄过去!你惹这么大一尊神,咱家可怎么过得去噢——”
那邀贴竟是文氏女写来的,字迹清雅,手书邀他去东城某园中一叙,末尾款了名姓。
“文,照,鸾。”他拇指按在署名处。
原来她叫文照鸾。
刘大芝气咻咻地道:“文照鸾!你可知道他阿爹是宰相!你拐骗宰相的女儿,这是要杀头的!”
裴石不解,将信笺折好,“不至于……不是,我怎么拐骗她了?我和她没私情!”
他是遣了媒人登门,可媒人说不过三句就被赶出来了。
这是没影儿的事,可她为何要约他?
裴石想不通,可莫名的高兴起来。
“你还说和她没私情!没私情,人家能看得上你?”刘大芝嫌弃。
“……”他搓了搓脸,将那笑意按捺下一些,“我好歹是您儿子,您就不能盼点我好?”
他娘反唇相讥:“盼你好?如今是你盼不得我好!纵然讨了她到家中,那么高的门第,是要压死我们老几个吗!到时是她给我磕头还是我给她磕头!再一个,我都打听过了,她是个大龄未嫁的带煞人……”
她聒聒噪噪,转眼却见儿子已放下了戟,空着手朝外走,于是追问,“二郎,你去哪!”
“找裁缝,衣裳太旧,不中穿。”
刘大芝还要再喊,她儿子已经往前头去了。
也只得咕咕唧唧地跟在后面啰嗦:“上月不是才做一套新衣,怎么就不中穿了……还有那十缗钱,你是不是都给了你相好的了!败家儿噢……”
……
·
裴家那头如何,文照鸾一应不知。她被获准与裴石见上一面。
按惯例,许过婚的两家,女郎在家中妇人的陪伴下,与未婚夫婿出游,是不受人非议的。
文照鸾许婚的事,本是流言,但被天子恭贺过,就不得不坐实了一大半。
父亲文坚捏着鼻子认下来;母亲崔氏为此气得病了,连日闭门谢客,在自己房中谁也不见。
仆妇陈媪来报文照鸾出游的事:“……不好太惹人眼目,便在自家的绮园相见。夫人可一起去?”
“不去。”崔氏恹恹卧向自己床内,心口一股闷气郁郁难解,“那样的鄙夫,平白脏了园子的地。”
陈媪不说话,在香案前跽坐,慢慢地添香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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